参孙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麦客

    过生日的时候写下了这个标题,想随便写点东西记录一下当时的生活。可惜那段日子实在太忙,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以后外加三个周末连绵无休的工作节奏把我的所有空闲时间(if any)都按在了凌晨时分昏昏欲睡的床上。

    万物有它自己的节律,屎壳郎春天出来滚屎,冬天就回去休息。沙漠的仙人掌也会在夏季将要到来的时候偶尔开出几朵花来。加州的麦子割过了,亚利桑那的却还在灌浆,正是适合麦客出门的时节,于是我也因时而动,咽下最后一口糙辣的裤带面,背着镰刀锄头南下,闯进荒原中。

    沙漠有沙漠的好处,不潮湿,也就孕育不了水气淋漓的小情绪。郊狼和野猪总在门外等候猎物,枯草堆里还埋伏着响尾蛇和毒蝎,对于人类来说,生活的意义在社会学层面显著消退,而在生物学层面急剧上升。本地人大多备有猎枪,开高大到即便以我的西部审美也觉得有点过于臃肿的皮卡,后面拖着越野摩托。车牌上骄傲地写着大峡谷之州,我却离大峡谷还有六个小时的车程,从未有幸拜访。

    荒凉而广阔的地方容易诞生英雄史诗,我也想在波塞冬的怒涛里漂流,寻找家乡,或流连于都柏林火车站清晨白茫茫的雾气中。旅途中可以遇到几位智者,他们知道你过得很艰难,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有些人的弱点在脚踝,有些人的弱点在头发,如果被逼到绝路,也不是不可以拆掉所有的廊柱,任屋顶像天空一样倾塌下来,完成悲壮的复仇。当代生活不会给你这些想象的空间,只会永不满足地索取着行动电话的网路流量与充电宝。当你期冀一艘可以讨论澹台灭明的夜航船时,生活会还你一辆塞满粉红爆米花的顺风车,送你踏上漫无目的的旅途。

    好在顺风车也不是什么坏东西,讲妥了日子就可以出发。也许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什么英雄史诗,那些诗痞文棍教唆与你的东西,往往还没有一本高等数学更加可靠。从认识自己的独特到认识自己的平凡,中间要走过许多不同的道路。也从来没有什么答案飘在沙漠的横风中,它们只会扬起沙尘,遮蔽视线,让你连顺风车也难开得顺畅。

    沙漠里的绿洲是一家旧书店,我上个周末出门吃饭的时候在街对面偶然看到,瞬间就被摄了魂魄。说是旧书店,也卖人类劳心劳力创作的各种其他艺术产品。旧电影五块钱一张碟,在开阔的货架上按堆供人扫荡。其中一堆四五十年代B级片挂着五颜六色的封面首当其冲,仿佛要还原昆汀塔伦蒂诺的成长历程。旧游戏堆在另一侧,从雅达利到地平线无所不包,甚至搭售价廉物美的日本产CRT电视机,带人回到小时候。旧书则是店里的主角,占着正中央的货架向后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书页发黄的陈年窖藏也都是五块钱一本,极大程度上缓解了文艺青年内心的焦虑。原本假装读过的书在这里买上一本,也就当作真的读过了,省时省力,出门引用其中名言的时候心里都踏实了三分。抱着这样的心态买了些清楚知道日后不会再翻开的书,感到十分欣喜,不由自主地居然翻开其中几本。侦探小说的内页夹着1972年的彩印香烟广告,尤利西斯的扉页上被人用铅笔写上了“你确定你要读尤利西斯吗”,而达摩流浪者的最后一章,那句说滥了的话也毫不意外地被圈了出来,激励了好几代文艺青年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是旧书店的好处,即使买来不读,也可以由此出发妄想出许多故事来。一本书自运出印厂,一路逐渐泛黄的漂流,不也正像那些骗人的英雄史诗一般,永远都会走向亘古不变的悲壮结局之中。

    而没有英雄史诗愿意以哪怕欺骗的姿态包容我。我从西北偏北的地方来,带着镰刀和锄头。麦子金黄,田垄上燃烧着松树的枝干,用热浪把云彩和麦穗也扭动起来,不得宁日。麦客都是下苦人,需要多吃主食和盐,用以补充流失进土地里的血汗。

    你爱麦田吗?

    我爱,依我的本分,不多不少,像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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