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孙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可是

  《色戒》其实不能算一部复杂的电影。

  昨晚因为某些缘故,辗转反侧,许久不能入睡。下床开机,想起《色戒》,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看过一次,不如就看看吧,虽然按这长度,看完恐怕就快天亮了。

  先插一段题外话吧。《色戒》刚上映的时候,我还处在相对年幼的阶段,也就是看到有关性爱的镜头会被捂眼睛的那些日子。因为被捂得多了,不由得好奇起来,那些隐隐约约的皮肤与肉体的颜色,汗水,偶尔有意或无意的特写中张大的毛孔。等到坊间开始热议《色戒》,所有媒体都打出那样耸动的标题,令我以为莫不是文艺版的《肉蒲团》再世,似乎不看也罢。这一搁就搁了这好多年。

  于是就掉进了几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总是恩怨情仇的地方。那会的汤唯尚未大红大紫,眉眼不那么向上挑着,确像是一个混在年老的高官夫人们牌桌上的麦太太。嘴本来也小,口红大约没有涂满,于是上唇翘起来时隐约有一道肉色的线。开始为了附和而笑起来时,那条线绷紧,变细,直到消失,只剩下红色在末端微微扬起,却不那么坚定。若是坚定倒也好了。若是好了倒也不好了。

  时空转换,到了几年以前的香港。在空荡荡的剧院里,被自己暗恋的学长叫了名字,这本该是不怎么高明的少女漫画会有的桥段,可放在这里,每句话都是一辈子的事。转头离开,做自己的穷学生,这戏就演不下去,后边的是是非非也就无法展开。我相信她没有想这么多,就像少女漫画里的蠢萌女主角一样,这时候的选项里又怎么会有拒绝。

  接受了,就意味着被卷入,被撕裂,被利用,被牺牲。你知道,在革命者眼里,牺牲不过是人头落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也是一惊,这曾经热血中二豪情万丈的信条,终于被几十年后的年轻人拿起来,拿起来却是冲着自己的人头。有些视角我们本不该忽视,却在常年政治正确的重复强调中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如果汪精卫碰巧站在了另一个队伍里呢,他会不会像邝裕民一样,在繁杂却必要的“组织”中逐渐被磨去着棱角,在政治手腕的掰扯中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的宣言,于是又一次策划行动,又一次被捕,只是这次,恐怕谁都难再有当年的运气。历史的好玩之处就在于,这一大段荒腔走板的意淫,你不能说是错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只看命运的骰子在这次赌博中,又博得了哪家的笑脸。

  所以还是老话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每个人都是赌上自己的利去博弈的。这利可以是葛朗台的金币,严监生的灯草,可以是邓布利多的羊毛袜,格林德沃的 for the greater good,也可以是汪精卫过了期的民族大义,王佳芝对自己的迷茫。她不是不知道,逢场作戏,假戏真做,这些词汇都有什么含义。三年后的上海,原本已不像岭南大学的剧场那般阳光空气恰当,只等女主角回头,这一次,她拒绝就是拒绝了,不会有任何不妥,可是。不知道是对当年房间里尴尬的性爱培训心有不甘(当然,早在易家搬往上海前的那通电话里,这不甘就曾经穿过心中的壁垒变成了真实的呼喊),还是对眼前的大男孩心有不舍,又或者,还真的贪恋那么一点甜蜜的民族大义,总之,她又出发了。

  表演,虐恋,周而复始的床戏照旧,临近行动的刹那,是什么改变了心思?说实话那会我的耳边甚至荒谬地响起了梦露的“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当然我们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女人爱钻石,但更爱改变。一个原本小心谨慎深居简出的特务,居然也可以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把手环过腰来,因为要去取之前定做的钻戒,这改变令人心醉,没人能够抵抗。在那一恍惚的时间里,他俩是一对完全正常的乱世鸳鸯,碰巧男的还有几个臭钱,负担得起一些奢侈的开销,于是他们有了这么一次机会,在一个高档而危险的地方相视微笑,笑中带泪,“快走!”。

  三轮车夫行至警戒线时,王佳芝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我在想,那颗已经拿在手里的胶囊,为何还是没有服下去。她终究是不能像之前的那些同伴那样,引刀成一快,或者如何如何的。她仍未死心,期望等待某种结局,诸如金燕西和冷清秋相向而驶的火车,只要没有相见,也就变成了相背而逝,永远都是别离。

  爱是最虚幻的东西,色就好一些,算是与上帝搭上了话,也因此成为了禁忌,不仅是 taboo,更是 contraindication,是能让人丧命的东西。年轻女孩们总是这样白白断送了性命,而她们中的大多数,还不像那些同行的大男孩们坦荡,能够仰天长笑,喊出些类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鬼话。你们说好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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