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孙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Obsession / Guilty Pleasure / Die Young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三个没什么关系的词放在一起。

    大概两个月之前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些说法都挺有意思的,想写点什么东西,于是把标题和草稿存了下来。拖到了过生日的时候,又想着可以作为对过去一岁的总结,加点乱七八糟的进去。然而计划还是落空了,加州突如其来的封锁把我困在了家里。理论上来说在家呆着应该更有时间写东西了,但我是特别害怕改变的一个人,只要生活偏离了惯常的轨道,就总会需要一些无所事事的时间来慢慢恢复。经过了每天足不出户做饭洗碗的一个星期之后,我可能终于恢复了一些。

    Obsession 是一个有意思的单词,过去的时候我总把它当一个好词看待,执念多好啊,怪癖多好啊,没有理由的狂热与信仰多好啊,这都是让人类留存或回到现实世界的重要信标。我曾经很怕自己完全没有了执念,天天就想着怎么自杀了,很不符合佛的理念。但我又是很怕死的,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执念,而这个执念把我牢固地捆绑在现实世界,从相反的方向达成了佛的目的。好的方面在于,佛是不注重诠释的,不像海德格尔,重要的还是修行,自己想明白,之后想怎么说都没太大问题。在佛的时代人们不太在意或反对语言的先验性,也不十分追溯自己想法的源头,一切都是顿悟,都是没有继承而创建的对象,不指定返回的函数,和虚空中自我递归的脚本。所以说我佛慈悲,给了我苟且偷生的机会,但也让我意识到执念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的东西,与其被种种连接捆绑在世界上,还是不如自己想明白,然后来去自由,想去冥滩就去冥滩,想去海底就去海底。拥有生存与毁灭的自由,才算是真的自由。

    说了这么半天学佛,其实我根本就没学过佛。但我固执地认为不学佛是学佛的一种重要形式,比吃肉喝酒念经都还重要的那种,你想想,对于一个愿意信佛的人来说,不让他学佛该是多么大的痛苦,这种苦难的修行一定能够使他顿悟,然后选择自己该去的地方。这种想法可能过于抽离了,从第四面墙之外看自己,是我过去喜欢追寻的一种状态,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把执念定义为坏东西的话,那么抽离也是坏东西,把自己和世界对立起来,寻找一切解释的元解释,语言的元语言,数据的元数据,哲学的元哲学。其实根本没什么元,或者说元就和操作系统里的向上按钮没什么两样,向上不能代表抽离,抽离也不一定就向上,或许反而还会往下面去。还是要多想,别急着抽离,自己明白比匆忙行动重要得多。

    然而既然选择了语言的记录,就必然躲不开解释。obsession 的解释或许也不一定是执念,可能只是怪癖,比如说 guilty pleasure。我是一个喜欢把看到的怪词翻译成中文使用的人,但这个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翻译,大概应该叫可耻的爱好吧。这类东西常常直接刺激人的激素分泌,比如说在全世界所有的游戏玩家都在死亡搁浅里面感受生命的伟大的时候,我无法自拔地沉迷于在2K里面培养一个特点极其怪异的球员。又或者我其实非常喜欢吃填满了大量人工香味剂和氢化植物油的奶油泡芙,即使它比所有的垃圾食品还要有害一万倍,几乎堪称毒品,但你不得不承认它是好吃的,就像味精是好吃的,阿斯巴甜是好吃的,麦当劳一块钱的甜筒和小学门口几乎不要钱的炸鸡柳是好吃的,这是人的生理特征的一部分。可能还有更多,但不能再举例子了,因为 guilty pleasure 本身就应该是羞于启齿的,不能全都告诉别人。这个想法非常重要,因为它为许多难以定义的小物件找到了去处,在不知道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很难处理自己激素与神经之间的矛盾,每天都在反复较劲,但一旦知道了这个想法,一切都有了归属。这或许是语言对思想的定义的又一种体现,但也不一定,因为这个想法也可以是凭空冒出来的,很可能佛祖就是在修行的时候顿悟了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或许想遍了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但他明白了,就因此获得了和平,并建议大家都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幸运地生活在了语言承载力更强的时代,因此在自己想不明白的时候也能有办法得救。

    那么这是一个更好的时代吗?可能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回答之前必须要把自己抽离出来,从元时代的角度评价当前的时代。在想不明白的时候最好别急着抽离,多在这个时代里呆着,积累点生活经验,说不定就想明白了。幸好 die young 这个词有很合适的中文翻译,英年早逝,但可能又稍有不同。在年轻的时候死去与英年早逝并不能必然地联系在一起,英年早逝这个词太正能量了,把年轻人都描写成春风得意的形象,让人忍不住觉得在这么辉煌的时刻死去甚至还挺不错的,这不好。最好是去掉那些语言中的糖分,只描述事件本身,那么在一个没那么大的年纪死去还是一件好事吗。我长久地怀疑过,那些在不大的年纪自己选择死去的人可能是想明白了的人,他们获得了生存与毁灭的自由之后,决定放弃生存,以此来拥抱最大的自由。但这件事情有个漏洞,因为你很难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虽然按照佛的思路,当你想明白的时候,你自己一定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但佛毕竟只有一个 (当我们把诸佛按照亚伯拉罕宗教的习惯N位一体到佛祖身上之后),他能够确定自己想明白了不代表人人都能,万一在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急着去死了,岂不是非常吃亏,既没有拥抱自由,也没有处理当前的时代,也没有践行佛的理念,完全是白白死掉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想明白这件事其实也是个千层饼,当年觉得自己想明白的时候可能只是明白了第一层,你又多想了一会,接近第二层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自己其实还没明白。这样循环下去,估计全世界都没人想明白,说不定佛也没有,所以他也一直不敢放手离开,哪怕自己宣称了第一义谛的存在,还要留着舍利子,天天在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来回晃悠,万一哪天发现这吐火罗文的 index 规则和 python 一样,还有个第零义谛,这晃悠的就不算亏。所以说佛还是慈悲,早就以身作则地告诉了大家,世界的本质就是千层饼,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因此他只允许大家活在轮回的悲剧里,谁也不许走,想明白了也再多想一会,不准提前交卷,不准英年早逝,不准追寻无限的自由,死了的人又会回来,加入新一轮的思考当中。

    这么说来,死掉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不大的年纪。在第六次物种大灭绝来临之前,人们总还是要挣扎一下,用心思考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真正选择离去。哪怕这个心不一定是意识心,或许是心脏的心,也或许是心形心肌症的心,甚至是核心的心。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患有心形心肌症的仿生人在用心做的梦里面会不会梦见电子佛祖,但好像世界上很少有人有和我相同的兴趣,这或许是我的另一个愿意告诉别人的 guilty pleasure。

    而同样地,我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爱吃加了人工香味剂与氢化植物油的奶油泡芙。如果他喜欢的话,我很乐意请他去隔壁的 Royal India,一起就着家乡菜吃奶油泡芙。希望这次那位印度大妈能给佛祖多盛点 paneer 和 dal,让他放一个舒爽的屁,说不定屁放通透了,真谛也就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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